北以空

画饼流写手

【高明梦】还请相信科学不要走在大马路上随便找人算命

写在前面


★是诸伏高明乙女向,妹有名字


★ooc预警

★跟亲友交流才意识到可以打大和以及由衣tag,补上了。有敢由cp但太少了就不打了

  

★特别鸣谢:tsuki、小凯、r老师和子洛四位试阅官,本文能够顺利产出多亏了大家


正文.



《还请相信科学不要走在大马路上随便找人算命》



长野的八月份永远没羞没燥的热,过了正午连平时爱在马路边晒太阳的猫都躲起来避暑,即使是主干道路也空荡荡的

 

川本薰踩在空无一人的人行横道上,她的长发被梳成马尾,不怎么规矩地吊在头发,此时正随着走路的动作晃来晃去,有几缕昨天晚上才洗好的头发又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但她心情愉悦,因此步调轻快

 

小时候,明明很讨厌夏天来着

 

因为这个季节不具有唯一性。每个城市的冬天都有各自的特色,风雪凛冽或气候温和,人们总对差异更在乎,独特性被视若珍宝。而夏天不管在哪里都是最热的时刻,提起来只觉得疲倦和燥热

 

短袖拖到第二天再洗都会有异味,决定命运的重要考试和盛大庄重的毕业典礼全堵在夏天,疏通的一瞬间就清晰表明某个重要阶段的完结

 

 

流感、洪水以及分别多发的季节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夏天了呢?

 

 

想着这种问题,结果就是越走越快。直到后面有人喊住她,川本薰才从自己的思维世界脱身

 

“喂,你走得太快了!我们这可是在巡逻。这种速度真的遇到犯|罪也难以发现吧?”

 

最先开口的是大和敢助,他独眼的长相即使撑着拐杖,在外人看来也只会认为那是武器而非辅助走路的工具。即使后来慢慢熟悉了,在川本薰心中“最不能惹怒”的排行榜上,这位大和前辈蝉联了十二个月的榜首,至今无人能及

 

因此类似于“这么热的时候不会有人犯案啦”的话都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被她咽了下去。川本薰张了张嘴,装出一副因为天太热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

 

“到底是年轻人,比我们有活力呢。不过小薰,你就照顾下阿敢的腿吧”

 

追上来的上原由衣小声提醒她,川本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速度过于快了,一起出来巡逻的三位前辈都被落在后面

 

“啊、非常抱歉!”

 

“没关系哦,话说,等下去吃冰淇淋吧”

 

“好啊!巡逻结束后就去买吧!”

 

“喂……你们两个今年几岁了?”

 

可是大和敢助话这样说,却没有真的阻止——川本薰想他可能也想吃冰淇淋。四个人排成一竖列继续往前走,在空无一人的午后街道显得浩浩荡荡

 

唯一一个没开口的人即使在这样的天气也是穿着长袖衬衫,应该在前一天被仔细熨烫过,看不到任何褶皱。西服外套留在车里,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只有最上面的扣子稍显懈怠,终究屈服于夏末的气温——解开了一个。看样子随时能从这场巡逻中被电话叫走,抢在大和敢助前面,代表长野县去开紧急会议

 

心里有没有在骂这鬼天气不得而知,但好歹外表看起来平和。这就比另外三个人显得游刃有余

 

他不开口川本薰反而觉得轻松点,否则不用脑子想也能预料到,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她必然得费心思去记——晚上才能悄悄去查书找翻译。第二天再马后炮一般跑到对方面前卖弄。而结果往往是她刚刚结束康概陈词,就又听到一句新的

 

这种游戏循环往复,可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还没厌倦

 

 

川本薰翻古文翻得不亦乐乎,诸伏高明也配合着不拆穿她

 

 

大和敢助看了都觉得奇怪,并且想再看一眼

 

 

因为今天执勤的警员突然生病,本来休假的人就被临时扣上工作。四个人巡逻后都没有事情做。根据上原由衣的提议各自买了一只冰淇淋,再去找个冷气充足的、同时卖荞麦面和意大利面的餐馆,提前吃完晚餐

 

 

川本薰咬着手里已经有些瘫软的冰淇淋,冰凉的奶油微微塌陷,并且开始发腻。在这种味道中她突然获得灵感,从此时此刻的时间线一点一点向前推演,站在这个枝繁叶茂的夏天回望,看到的是满天飞扬樱花、热气腾腾的温泉、色泽明亮的枫叶,以及……

 

 

啊,想起来了,好像来长野的第一个夏天也是这样

 

 

在景物相似的某个夏日,她不小心咬破了口中的泡泡糖,轻微的爆破声响让她稍微清醒了些,甜味还没完全消散,全粘在口腔和鼻腔里,呼吸的时候只能闻到工业糖精黏糊糊的气味。川本薰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只觉得这个夏天越来越热了

 

可她不能再重新吹起来或者吐掉——毕竟面前的老人已经开口了,这样显得太不礼貌

 

 

那年川本薰23岁,刚刚从警校走出来一年不到。本来怀着一腔热血,期待能够在擅长的领域大干一场。却不知社会上层早已经被各派瓜分了个干净,找到嫌疑人却无法逮捕,官|员亲自出面要求保释,卷入各种各样的小团体纷争。最后因为不顾禁令私自调查导致政员丑闻曝光,被上层调去了地方县

 

道貌岸然的领导皮笑肉不笑地坐在办公椅上,故意用力过度摆出一副虚伪的不舍,恶心别人恶心自己,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就当去锻炼了,来,签个字吧

 

说着把不知道从哪贪/污来的钢笔递给她

 

川本薰压不住气,把笔从对方手中抢过来签好字,“啪”的一声手上用力,直接砸在办公桌上,像是砸在领导头上。只有装饰作用的玻璃瞬间出现裂痕,领导惊恐的神情映在上面支离破碎

 

但她即刻意识到,短暂出现的恐惧情绪很快就会被各种各样没有后顾之忧的享乐冲刷掉,出现裂痕的玻璃很快就会被替换成崭新的样式

 

所有争论的想法一瞬间就泄了个干干净净,她用最后的力气关上门,拖动脚步回到了公寓整理行李

 

 

走入这座水泥丛林的第一年,初出茅庐的小警察撞了个头破血流

 

 

——这简直就是流放

 

去长野县的前一晚,朋友给她送行的宴席上,川本薰不满地嘀嘀咕咕,却突然发现没人附和这句话,甚至没有人在她的语境上出声安慰。依然聊着不轻不重的玩笑,以及驴唇不对马嘴祝她在长野一切顺利

 

 

川本薰看着这一切,突然就记不清当年在警校的自己拿到优胜时这些人的表情和语气了。

 

 

最后还是认命一般去了长野县,她习惯了东京的繁华以及无处不在的空调,手指捏着行李箱的推拉杆,脚踩到长野站台的那一刻就感受到挥之不去的潮湿暑气,像是从皮肤各个地方钻进身体,摧毁各处零件,使人疲惫不堪,逐渐卸掉警觉随波逐流

 

来接她的人是一位同性前辈,据对方说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车程。川本薰自觉寄人篱下,压着心里说不明的情绪回答,好的辛苦您了。而后随着人潮走出车站,想随便在附近找个空地。

 

可是不管往哪里走,都是整个人暴露在剧烈的阳光下

 

这一片种的都是矮树,除非整个人躺在地上,否则很难被阴影圈出的空间接纳。川本薰倒也想了几秒这种可能性,可看了眼被太阳烤热的地砖,最终摇摇头选择了放弃

 

唯一的小片树荫下有个老人先她一步占领了好位置,面前摆了个黑色招牌,歪歪扭扭写着算命,一副“此树是我栽”的模样——那片树荫落在她眼中就有了主,想要分享得付出代价

 

她看着老人大热天穿着长袖,面前空空荡荡的树荫,从她站到这里开始一直没等到生意,觉得这年头骗子也不容易。

 

川本薰本来不信这个,算命算命,命总是越算越少。再说曾经的天之骄子,被称为警校几年出一个的优秀首席,即使自我认知里处境犹如虎落平阳,可经年累月的骄傲早就凝固成守卫严密的堡垒,她安坐在内部收拾残局,依旧相信自己能够运筹帷幄,只要努力就能成功,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指出捷径

 

但能帮到人又是一说,放弃点不重要的原则也没什么,再说接她的人还没到,川本薰不介意跟他聊聊。把行李留在路边,走上去给了五百日元,终于能够躲进树荫下

 

倒没觉得凉快多少,可快要将她晃瞎的阳光被挡住了

 

那老人收了钱,手中的扇子摇了摇才开口。看在川本薰眼里就跟故作玄虚的神棍一模一样——下一秒就被人拆穿的那种,扇子扇动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闻到了一股汗味

 

“你的工作中会遇到一个有胡子的男人,他是你们上司,你们关系很亲密。不过,你最好离对方远一点”

 

……男性、上司、关系亲密

 

这三个词语在川本薰对于职场的概念中接近于不可能三角,有两个能同时存在就算是万幸

 

但她看了一眼面前空旷的马路,别说停在路边的,连远方的车影都看不到,因此愿意多听老人扯几句,也算是对得起自己掏出去的五百块日元

 

“不过,跟对方离得太近可能会带来一些灾难,不会危及性命,但不想受伤的话还是远离为好”

 

川本薰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胡思乱想其他事情

 

等等……空旷?

 

思维像是也被这气温烘得,川本薰下意识去找她的行李,然后发现——

 

她的行李被偷了

 

 

放眼望去,果然有个身形鬼鬼祟祟在搬动什么东西,幸好对方还没跑远,她的行李箱又是醒目的绿色,川本薰拔腿就追出去,一脚踢在对方的后腰处,往前踉跄的瞬间将他双手反剪在身后

 

“你这家伙,敢偷我的行李”

 

“你怎么证明是我偷的行李啊。区区一个外地人,告诉你,这一带可是没有监控的。但是你把我打伤了可是犯法的!”

 

穿着一身咸菜绿、贼眉鼠眼的男人不分黑白地大声嚷嚷

 

“你……”

 

“快放开我,不然等下我就报警。看看我们的警察会袒护谁”

 

……啊,又是袒护

 

川本薰突然觉得疲倦,看来地方也是一样呢。不,说不定因为远离中心,勾结更加严重

 

心中松懈手劲自然放松,那男子抓住机会甩开她想要逃走。可是刚跑出去两步都没有,就被另一只手牢牢扣在肩膀处

 

川本薰也下意识抬起头,出手帮忙的是个长相斯文的男性,比起英俊也许更适合用儒雅形容,这样的天气长袖西装一丝不苟,开口的时候语气慢条斯理

 

“狱者,天下之性命也。这句话就是说,断案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正因如此,必须得严肃对待才行。我并不认为长野县的警方会因此就有所偏袒。”

 

“不论是不是长野县的居民,都该一视同仁。这是身为警察的职责。而且,确实是你偷了她的行李,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那你为什么不制止他?”

 

川本薰被他最开始的古文绕得不明所以,等回过神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不知道是改被气笑还是该震惊,随便放任自己人偷拿外地人的行李?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繁荣起来的?就靠偷游客行李?

 

她严词厉色,天气闷热长久等待的烦躁和差点被偷走行李的后怕,被当地人用看不起的态度针对带来的委屈,各种各样的感情乱糟糟团成一团的毛线,越想要解开就变得更加杂乱无章,找不到出口,因此全都生生砸在对方身上

 

行窃未果的人看出面前气氛隐隐针锋相对,抓住机会逃窜而去

 

“说起来,这确实能算在我的指责范畴以里”

 

对方的态度却依然平和,面对咄咄逼人的指责也没有着急反驳,开口时语调慢悠悠的,眼神却变得明锐起来:

 

“可是前提是——如果这位女士,你不是警察的话”

 

“诶?你怎么知道我是……”

 

 

“那个、打扰一下?”

 

上原由衣是从远处看到有人在争执的,其中一个侧脸很像她负责的后辈,因此才会走上前,可川本薰扭过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站在川本薰身后的人——

 

“诸伏警官?川本……?”

 

上原由衣站在两个人中间,其中一个是她的同僚,现在应该出现在通往东京的公路上。另一个是她负责安排的后辈,同样作为女性,上原由衣看川本薰的公式照片时只觉得美则美矣,可总透着点柔弱。而看到真人时,才意识到她的面容和身上那种压抑的狠劲相辅相成,融合得相当好

 

只是,现在不是夸赞的时机,她出场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惊奇为好,索性礼貌性打了个招呼,也算间接给两位做了个自我介绍

 

“在下诸伏高明,现任长野县警察本部警部。”

 

“且算是我作为前辈的一点忠告,这个世界上不愿意多管闲事的人是多数,在群众中愿意站出来的正义人士,即使只进行了微不足道的协助,也该心怀感激”

 

“是!”

 

哦豁,被上司看到自己一个警察去算命,毫无防备地丢了行李,最后迁怒帮忙作证的人,总感觉要完蛋

 

川本薰从被上原由衣带上车的那一刻开始,满脑子都只有这个想法

 

 

上原由衣看出她紧张,一路上都在介绍警局的情况说起这里的人力资源严重不足,警部这种头衔听起来已经蛮高,可是真有案子了还得自己开车出勘现场。有协助的警察,但是添乱的多靠谱的少

 

那个傻瓜助手的事迹川本薰也听过,能在查案的时候把指纹留下,脖子上不知道长了个什么东西,四舍五入不算在内。刚刚的那位开口就是古文的前辈也不知道多大本事

 

 

“他,呃,诸伏警官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啊,诸伏警官他是要去东京那边啦,应该是刚好经过这一带”

 

 

“诸伏……前辈、是被调去工作吗?”

 

 

“不是哦,好像有私人原因。而且长野县本来就是以民风淳朴著称,他离开一两天不会有问题啦。”

 

“民风淳朴吗……”

 

川本薰想着刚才的事情没再插话,两个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她等着上原由衣停好车又道了谢,才跟在对方身后往警局走

 

结果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有个黑色皮肤的男子在殴打什么人,手中的拐杖准确砸在对方的膝盖处

 

他转过身不知道是看还是瞪了一眼,川本薰才发现这位黑皮大汉是独眼

 

……连随便一个瘸子的战斗力都这样不容小觑,真了不起诶

 

 

川本薰本来是不害怕的,甚至有点跃跃欲试。她习惯性地往前站了一步,护在上原由衣面前,感受到了警校时期和同学切磋时的兴奋

 

可是落后她一步的上原由衣前辈却小声笑了下,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口——

 

“阿敢?”

 

诶?

 

对方正压制着被他打倒在地的年轻人,语气不怎么好,但还是分神回应了上原由衣:

 

 

“都说了别那样叫我”

 

 

“知道啦大和警官,这位是我们的后辈川本薰,从今天起要跟我们一起办案哦”

 

哦,警官

 

等等、警察?!

 

被上原由衣按着肩膀推上前的川本薰突然就害怕起来了

 

 

再想想那位诸伏警官,长野县还真是卧虎藏龙,单看脸的话很像黑社会和小白脸,会让人产生类似于“这种搭配做警察真的不是助纣为虐吗”的担忧

 

带着在东京时对于上下级的相处印象,川本薰对素昧平生的前辈说到底没多少尊重,审视起来毫无负担。面前这位大和前辈是生人勿近,那位诸伏前辈在她眼中则是古板无趣

 

跟上原由衣聊天的过程中她知道诸伏高明喜欢三国,因此偶尔也会引一两句

 

中/华文化她也有所了解,但毕竟只通晓皮毛,中学时期的课程又太无聊,老师照本宣科地讲,她囫囵吞枣地背,觉得不过如此,在心中将诸伏高明归入“教条”的那一类

 

 

川本薰心说幸亏自己当时一点没相信那个所谓的算命。就这两位的第一印象而言,即使无人提醒,她也不会随便亲近

 

“这是怎么了?”

上原由衣看着炎炎夏日,被打倒在地快被石砖烫伤的犯人也不容易,赶紧转移话题

 

“啊,这家伙本来是来报案的,结果出来的时候居然敢在警察局门口盗窃,还偷了我的钱包”

 

哦,懂了,大概是觉得这位警官看起来像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觉得偷到东西一定能跑得掉。万万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川本薰有点想笑但不怎么敢,只能抽搐着嘴角想

 

最后没偷到钱包、还险险把脸烫伤的盗窃犯很快被逮捕了,但确实留下个案子

 

本来是物业接到了举报,说是楼上的住户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敲门但无人应答。最近的天气太热了,物业也懒得亲自解决,打发了几百日元给常躲在保卫室阴凉处的无业游民去查看状况,结果剪开防盗链就看到住户已经死在家中

 

 

“你回来了那就一起去吧。有几个警员已经提前去借大门钥匙了——新人,你也一起来”

 

大和敢助吩咐上原由衣准备出勘现场,同时对原地掉线的川本薰开口

 

看着他们俩各自取了手套,川本薰捡了剩下的一副熟练地戴上。不知道是因为冰水还是电风扇,又或者是某些被压抑许久的情绪此时有了喷涌而出的预兆,总之她又恢复了斗志昂扬的模样

 

 

“喂、那个手套……”

 

大和敢助想说这双手套是诸伏高明的,不知道该说川本薰来的太早还是案子太不巧,属于川本薰的手套明天才能送到。

 

“诶?手套怎么了吗”

 

“阿敢说你戴得很熟练。好啦,我们快走吧”

上原由衣推了推川本薰的肩膀,三个人一起上了车

 

大和敢助摇摇头,心说算了他干嘛要替那家伙看管东西

 

 

 

夏天尸体容易腐臭,发现得再怎么及时,仍是过了一天一夜,打开门的时候上原由衣有些担忧地往新人的方向看过去,手上戴口罩的动作只慢了半拍,就有点挂不住脸色。

 

可她重新聚焦的时候,却发现放心不下的后辈已经不在原地。再换个方向,就看到川本薰气戴了鞋套,气势汹汹往里面冲

 

上原由衣: ……

 

大和敢助: ……

 

川本薰并非初次直面生死,从警校毕业后的第一个案子死者是个老人,如果活着大概属于那种慈眉善目、碰上迷路的小孩子愿意请对方吃一份鳗鱼饭的那种。

 

她不是没见过老人去世,外公去世那天恰好是日本的新年,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一群子孙围在身边看着外公咽气,从此每逢新年都是一场浩劫。阖家团圆的日子硬生生被扭成天人两隔,吃过年夜饭以后谁都不能跑去看电视,一家人得整整齐齐去跪拜

 

因此始终觉得死亡是大事,是应该严肃对待的,应该在一个盛大的日子里离开,从此冠了特别的意义,像是空气一样徘徊在活着的人身边挥之不去

 

可这样的人被刺/死在家中,川本薰才突然意识到,从前在课堂学到的只是最基本的能力,她能打倒劫匪,却没办法阻止善良的人去世,而他们也许只是好心给了小费,就被怨天尤人的失业者盯上。死亡也可以是很小的事情,可以发生在任何一次呼吸间,还有人就这样死在无声无息的时刻,毫无预兆地、平平淡淡地。

 

从严肃对待死亡和生命的初心,到后来明白死亡是渗透进生命的,她的决心就变成了要努力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

 

“死者名叫藤原任三郎,是东京大学的一名教授。不过已经退休了。”

 

身边的警员已经开口,川本薰压下心中隐隐的急躁情绪,尽可能冷静地听着已知线索。

 

“发现还算及时,死亡时间推测是前天下午一点到三点,死因是中毒,根据检验是把毒投进了蛋糕里——就是桌子上的那个”

 

桌子上确实摆着个蛋糕,已经被切了一块装在旁边碟子里,此时此刻已经腐败,奶油塌了下去,看起来面目全非

 

“这是礼物?那天有什么人来拜访过吗”

 

大和敢助询问身边的警员

 

“不是的,这个蛋糕应该是死者自己买的,我们从他的钱夹里找到了当天的小票”

 

警员将死者的钱夹打开,轻车熟路找到那张小票交给大和敢助

 

“然后这个,是从死者的书架上找到的。所以我们认为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大和敢助接过警员递过来的小罐子,心情一阵复杂

 

怎么有种……长野县居民人手一瓶氰化物的感觉

 

“可这不太合理啊,这边的台历上,死者第二天跟某人约好了见面。如果要自杀的话,不应该第二天还约人见面吧?就算是为了尸体能够被顺利发现,也不会把地点会面地点选在咖啡店啊”

 

因为开着门,在房间内搜寻的上原由衣适时插话进来。大和敢助正要顺着她所说的去查看台历,就听到身后的川本薰开口:

 

“我想问一下,这个蛋糕是他自己买的,那么有人知道他会买这个蛋糕吗?”

 

川本薰在阳台通向客厅的拉门处,似乎出于询问的礼貌刚刚站起身。大和敢助盯着提问的川本薰看了几秒,才继续自己手边的动作,耳朵却留意着后续对话

 

负责的警员显然没想到会有人关注这种事情,有些局促道:

“啊,因为死者有每周末吃蛋糕的习惯,所以关系亲近的人应该都知道吧。比如他的儿子什么的”

“这样啊……”

 

“不管怎么说,尸体的情况我们了解了,现在就送回警局。”

 

大和敢助默默记下台历上“山村恭一郎、楼下咖啡店”的字样

 

“勘察也差不多结束了,回去再讨论吧”

 

尽管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但根据上原由衣提出的疑点,上级还是通过了立案调查的申请

 

死者的关系网不复杂,退休后连固定的朋友都少有,也不怎么与邻里来往

 

由于死因是中毒,按照谋杀的前提思考,也只会是熟人犯案。他们很快就整理出了三位嫌疑人,分别是死者的两个儿子,在一家软件公司负责联系客户的藤原安吾、依靠啃老为生、每日除了在家中打游戏什么也不做的石川拓也、以及藤原任三郎曾经的学生山村恭一郎

 

“两个儿子都是因为知道父亲喜欢买这家蛋糕,学生倒是没多大关系,只是碰巧第二天要跟死者约见。”

 

一趟流程走完已经是深夜,会议室里开着冷气,上原由衣双手撑着下巴,有些疲倦地盯着面前的白板看

 

“话说这两兄弟不同姓,是因为藤原任三郎的妻子,石川夫人嫁给他之后并没有改姓。因为结婚的时候石川夫人的家庭条件更加优越一些,两个人约定生下长子随父亲的姓氏,次子则随母亲的姓氏。看到了吧小薰,经济独立多重要——连房子都是石川夫人买的,了不起欸!”

 

上原由衣对这个后辈印象不错,称呼都从一开始的“川本”变成了“小薰”

 

“但更值得一提的是,石川夫人去年因为车祸去世了,她的保险受益人只写了次子的名字,因此那位石川拓也得到了好大一笔钱。怪不得到现在都在啃老呢”

 

川本薰站在白板旁边,手中的笔圈住资料的另一段补充道

 

“啊,是这样没有错,看样子这三个人确实都此案都无关,可是既然有疑点就得调查清楚。我们分开行动会比较快。就从确认不在场证明开始。那家伙不在的话……我来负责藤原安吾,由衣去调查山村恭一郎。然后,川本,石川拓也那边就交给你了。每天中午前各自报告进度吧”

 

“是!”

 

“我知道了!”

 

 

分配工作的时候听起来三个人的工作量一样大,可是真正调查的时候大和敢助才发现,藤原安吾是三个人里轨迹最单一的。

 

案发的两个小时里,他在一家面馆里吃面,然后接到了临时的工作要求,就干脆用随身携带的电脑在店里处理工作,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因为不是餐厅的高峰期,藤原安吾又是那家店的熟客,不管是老板还是服务员都可以作证

 

面馆的监视摄像头刚好对着正门,本来是担心高峰期有人逃单,却成为了藤原安吾一直没有离开的铁证

 

大和敢助先是去鉴识课请负责人员确认了监控没有篡改,然后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终于确认了藤原安吾全程没有离开过

 

“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都没有嫌疑吧……这样的话,就只能等由衣的报告了啊”

 

盯着面前被涂得密密麻麻的线索,大和敢助本来在自言自语,可没注意控制音量,显然被刚刚推门而入的人听见了

 

 

“山村恭一郎这边嫌疑也不是很大”

 

开口的却不是上原由衣,而是另一个自己相当熟悉的声音。大和敢助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跟在上原由衣身后的诸伏高明

 

 

“高明?”

 

“正是在下”

 

诸伏高明微微点头,站在身后的上原由衣探出头来:

 

“我是在去询问山村恭一郎的路上遇到诸伏警官的,想着有他在的话大概比我自己询问效果更好,就干脆一起去了”

 

“你不是说要去东京处理家事吗?还在休假的人少来掺和进来”

 

“公事之前私事先搁置,我已经处理完毕了。而且、你看,我并非空手而归”

 

诸伏高明说着把询问得来的口供放在桌子上

 

“经由询问得知,山村恭一郎当天一直在公司开会,完全没离开过公司。中途去泡咖啡也是几个人一起”

 

“我去问了他的同事,开会期间的休息时间相当短,从他的公司赶到藤原任三郎住处需要至少二十分钟的车程,根本不可能”

上原由衣补充

 

“这么说的话,就只剩那个石川拓也了吧?那我们……”

 

尽管一开始任务分配像模像样,可大和敢助没抱多少期待。人手不够是他们的客观缺陷,再说其他警员的态度还不如川本薰。新人独自查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找到相关线索就是收获,他甚至做好了重复搜寻的准备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新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跟刚才诸伏高明差不多的位置。大和敢助突然觉得这个后辈可能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遗憾啊,那家伙、犯罪的可能性很小哦”

 

川本薰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门边,等室内的三个人都看过来时扬了扬手中的资料袋,然后交到大和敢助手中

 

“根据案发时间,前天的下午这位石川先生在家里与朋友一起打游戏,打了整整一天完全没间断,我也请鉴识课的人员查了网站的访问记录,与石川先生的口供基本一致”

 

‘‘然后,在鉴识课的人员工作的间隙,我去询问了他的几位朋友,都能够证实石川拓也一直在操作,连午餐也没吃。以及、那天石川拓也随机匹配了几次队友,因为石川拓也技术相当好——我收回此前啃老的评价,石川先生是以游戏为生的,他母亲的保险收益拿出了大半给哥哥藤原安吾买房子,因此即使是路人队友也印象深刻。’’

 

“根据他本人此前的录屏判断,那天操作大概率是本人。毕竟技术高超到了那种程度。所以我想,他应该没有嫌疑吧”

 

随着川本薰话音落下,案子似乎就此陷入僵局。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坚不可破

 

 

但坐在原地发呆也不是办法,只能再进行调查。

 

“既然你回来了,那新人就交给你带了”

 

大和敢助将川本薰推给诸伏高明,后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上原由衣就已经站在了大和敢助身侧。

 

“出发前,我想问一下,有什么我还没了解到的情报吗?”

 

“都在这里了。剩下的就是你刚刚听到的那些。细节你再问川本吧”

大和敢助用白板笔的尾部点了点白板,从死者信息一直到嫌疑人信息

 

有了前面的经验,这次的分工大和敢助直奔山村恭一郎,把藤原安吾的调查工作留给了诸伏高明两位。虽说被冠上“随时询问”的作用,但川本薰一路战战兢兢坐在后排,诸伏高明倒也没这么开口。

 

他们的第一站是藤原安吾用餐的那家面馆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吧,他一直没离开店里。你们三番五次到我们这里来,会让客人觉得我们不可信赖,这种损失你们怎么补偿”

由于不在客流高峰期,面馆里空荡荡的。被截住的服务员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一直请您协助真是不好意思,但毕竟人命关天,请你再仔细回忆一下,这位客人真的,在店里待了整整三个小时吗?还有,你们的电脑系统有可能影响监控的时间吗?”

 

川本薰不在意服务员恶劣的态度,拿着警察证件跟她硬碰硬

 

“我都说了,没——有,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可以请你们离开了吗?”

 

“或者,他有离开座位吗?”

从进店以来就观察四周一言不发的诸伏高明突然开口:

 

“比如说,中途去了卫生间之类的?”

 

“啊?”

 

面馆的店员正被重复的问题问得不耐烦,突然听到了新鲜的,态度稍微缓和下来,真的顺着诸伏高明的问题思考起来

 

“好像去过两三次吧,还有一次去抽烟时间还挺长的”

 

“你能确定他一直在里面抽烟?”

 

“当然了,因为是常客,他工作的话中途就会去抽烟。我期间路过好几次呢。那么大的烟味”

 

“方便的话,我们能去卫生间看一眼吗?”

 

“真是的、好吧,跟我来这边”

 

面馆的卫生间就是最简单的那种仅供单人使用的类型,换气扇嗡嗡地转,但是没有诸伏高明想象中的后门,也就只能暂且作罢

 

藤原安吾本人的态度倒是很好,并没有因为多次被警察找上门而不耐烦

 

“那个,请问我父亲不是自杀身亡吗?为什么这么在意我那天的不在场证明呢?”

 

‘‘请别过于担心,只是因为还有些问题没搞清楚。您那天上午的行程,方便的话可以告知吗?’’

 

“那天上午我因为身体不舒服,因此在家里睡了整整一个上午,下午的时候也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不想自己做饭,才下楼去那家面馆吃了面”

 

“没有其他的了?”

 

“没有了”

 

“另外,令尊身亡的第二天约见了山村恭一郎先生。对此您能想到什么吗?”

“抱歉,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

 

已经接近傍晚,两人才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地离开了藤原安吾的家,按照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回警局交换信息。但川本薰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对于诸伏高明回去的路程似乎多转了几个弯毫无察觉,直到他在一条不知名的路上把车停下

 

“诶,我们不直接回去吗?这是……?”

 

“死者买蛋糕的店。听上原警官说,你对蛋糕的事情很在意,为什么不自己去确认呢?”

 

“我们是警察,为死者伸张正义是本职工作,别因为任何人的态度退却,问你想问的就好”

 

诸伏高明把三位嫌疑人的照片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来递给她,自己从另一边下了车,跟在她身后走进面包店,却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请问,这三个人最近几天有来买过蛋糕吗?”

川本薰将三个人的照片排列在店长面前

 

“实在不好意思,来我们店里买这款蛋糕的人实在太多了,每一个都记得是不可能的”

 

“那,有没有人戴着手套来买蛋糕呢?”

 

“绝对没有,这种天气戴手套的话,我肯定会记得的”

 

“这样啊”

 

“那么,这位先生您有印象吗?据说是贵店的常客”、

 

诸伏高明从川本薰身后将第四张照片递过来,是死者藤原任三郎的照片

 

“欸?这位先生我有印象,从本店开业没多久开始,他就在支持小店的生意了。每周都会来买蛋糕,就是本店的招牌水果蛋糕。据说啊,有段时间他的投资的股票不景气,但即使在那样的时候,他还是坚持这个习惯。”

 

“那后来,他撑过来了吗?”

 

“大概是这样吧,从去年开始,那位先生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衣着也换新了。我想,大概就是有所好转了吧”

 

“平时,这家店只有您一个人在打理吗?”

 

“是的,因为规模很小,除了大型节日以外,平日里客流量很少。偶尔我妻子倒是会来帮忙,不过她这个月身体不太好,就没怎么来过”

 

“所以那天也不例外,是您亲自包装?”

“一点都没有错。”

“不过因为是夏日祭,那天的客人特别多,我临时雇了十几个服务员,后来甚至亲自上阵去后厨帮忙了”

“好的,我们明白了。感谢您的配合”

 

两个人回到车子上,川本薰在心里犹犹豫豫组织好语言开口时,诸伏高明已经发动了车子

“诸伏前辈……为什么会相信我呢”

 

“因为看到了你在调查石川先生时表现出来的敏锐,因此能让你如此在意的,大概不会是琐碎小事。那天我缺席了出勘现场,是发现了什么吗?”

 

“因为,蛋糕盒子……”

 

川本薰犹豫着开口

 

“盒子怎么了?”

 

“我在现场的时候有注意到,蛋糕盒子的底部是湿的,而且看起来有点脏。虽然旁边腐烂的胡萝卜也导致了污水,但不至于把整个盒子都晕湿。藤原任三郎也不像会在外面逗留的样子,我有点在意这个”

 

“我明白了,所以你觉得那天有人提前买了一模一样的蛋糕、并下了毒去拜访藤原任三郎。是这样没错吧?”

 

“是啊,可除了作为常客的藤原任三郎,那位店长不记得有谁去买过蛋糕了,真是苦恼啊”

 

“那就回去听听大和警官他们的结果吧。说不定还能想到什么”

 

可惜等待他们的并不是好消息

 

“那位山村恭一郎的嫌疑彻底洗清了,根据我们这次的结果,那天一点到三点刚好轮到他发言,还有录像为证”

上原由衣靠在椅背上,提到不在场证明完美成立时声音有些疲惫。倒是大和敢助看起来更有精力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种遮遮掩掩的态度都很可疑吧?有没有可能是提前去下了毒呢?”

 

“没有这种可能性,我们刚刚去确认了藤原任三郎买蛋糕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一点左右,每周都如此,服务员记忆深刻。说明他买回去就立刻开始吃了。” 

诸伏高明想了想,若有所思地开口

 

“他遮掩什么了?”

 

 

“啊,就是我们问他约了藤原任三郎要谈什么,他回答的很含糊。说什么只是跟老师叙叙旧而已”

 

“但是,事实上他最近一周的行程都很紧,同藤原任三郎会面也是在挤时间,应该不止是为了叙旧。所以我跟小敢……大和警官都觉得他在撒谎”

 

“但是不论如何,他算是彻底排除了。你们呢,有什么收获吗?”

 

“基本上没可能”

 

诸伏高明摇摇头

“不仅一直在店里,连座位都几乎没离开。面馆到死者住所距离不远,但往返也需要时间。从藤原安吾的不在场证明找不到破绽”

 

“那么接下来我和上原去调查所谓的财务困难”

“我想要去档案室一趟”

 

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同时站起身,走出门口向不同的方向离开会议室

 

“小薰,我们也去帮忙吧。”

上原由衣显然已经习惯了两位搭档不把话说清楚的形式。但她大概猜到了些什么,悄悄对她眨了下眼睛,就匆匆跑出去追大和敢助了

 

川本薰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去找诸伏高明,而是转向鉴识课,抓住了刚刚结束工作正准备下班的同僚。然后抱着刚刚打印出来温度还没散去的资料,往档案室走去

 

诸伏高明正对着电脑,旁边堆着几沓文件

 

“诸伏前辈?这些……是什么?”

 

“是那位石川夫人的车祸案子的记录。你听说过这个吗?”

 

“啊,这个啊!因为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即使是我对这个案子也有印象。据说是因为石川夫人的脚刹出现了问题,因此被怀疑是骗保。可是肇事者与石川夫人,甚至与藤原一家都没有交集,最后不了了之”

只是当时自己正面临工作上的巨大困难,那是她第一次动摇,坚持了二十几年的梦想正在出现裂痕,自顾尚且不暇,也就没有余力去关注他人生死

 

“据说这家的长子一直坚称有人谋杀他的母亲,可是有一次负责的警官给他看了石川夫人去世前的录像,他从此就放弃了申诉”

 

面前电脑的视频显然已经播放到最后。可是川本薰没看出任何不妥:这是一段停车场的监控记录,因为死角问题看不出是否有人在刹车上动了手脚,画面上只有石川夫人从停车场将车开出

 

“那么、我找到了这个。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帮助

川本薰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诸伏高明,后者扫了一眼第一行:

“这是……?”

“是这一年里,藤原任三郎和山村恭一郎的银行账户变化,以及两个人的资金流动记录”

 

“啊,真是帮了大忙”

 

诸伏高明觉得面前的雾霭正在迅速散去,他已经捕捉到了什么。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触碰到真相

 

“带上这些资料回去吧,应该会有用”

 

“是!”

 

川本薰非常自觉地将诸伏高明摆在旁边的资料一同拿起来,等待后者将电脑关闭,然后与诸伏高明一前一后进入会议室。大和敢助大概去买咖啡了,此时只有上原由衣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翻找资料。川本薰从后面将文件夹递了过去,刚要开口说明,上原由衣已经指了指摆在桌子上内容几乎一致的资料开口了:

 

“能跟上阿敢思维的人不多,后生可畏啊小薰”

 

“所以,前辈你们也知道了藤原任三郎和山村恭一郎这一年的资金记录了?”

 

“是啊,尽管两个人都足够小心,并没有直接用自己的账户操作,但两个人增加和减少的金钱数额一致,这就说明他们大概达成了某些交易,只是我和阿敢还没搞清楚具体是什么。说起来,小薰要不要喝点什么,今天忙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吃午餐吧?”

 

说着上原由衣已经走到了门口。川本薰刚想要开口由自己代劳,就被诸伏高明按住了肩膀,小幅度摇了摇头,他本人也跟着出去了,神情却不怎么严肃,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看戏的感觉更多一些。川本薰只能坐回椅子翻阅资料

 

 

 

可是上原由衣回来的时候,身侧只有大和敢助,诸伏高明没回来。川本薰缩在椅子里。看到两个人走进房间,出于礼貌站了起来,闻到上原由衣身上发苦的咖啡味道,手里却被塞了杯热可可,蒸腾着温暖甜美的巧克力气息

 

“不可以太勉强自己哦,适当也休息一下吧。”

 

“太感谢了。对了,上原前辈,诸伏前辈呢?”

 

川本薰端着纸杯,拉开上原由衣旁边的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新页面

 

“他刚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匆匆跑了出去”

 

“这样啊”

 

手机上突然跳出来前几天夏日祭盛典的推送,她点进去,因为不想再接收文字信息,往下划去看图片

 

夏日祭啊,真不错呢

 

等等、

 

这么说的话……那天好像?

 

那么,而能够支持的证据就一定还留在原地!

 

“前辈!我再去现场一趟!”

 

川本薰福至心灵,来不及说明情况就夺门而出,直奔藤原任三郎的住所

 

 

 

——太好了,还没有被扔掉

 

川本薰同楼下戒严的同僚打过招呼后,连灯都没开就按照记忆直奔阳台的位置。她低头翻找了一会,终于将一个带状物体握在手中

 

找到了!

 

然而像是有所感应,她迅速起身,就看到身后赫然一个黑色的人影

 

尽管知道这种时候嫌疑人返回现场的概率很小,毕竟楼下还有通宵执勤的警卫。可川本薰依然保持警惕,搜寻线索的同时关注着身后的动静,第一时间就察觉了有人靠近

 

川本薰不敢轻敌,一出拳就是最为凌厉的攻击,对方却以掌为盾挡了回来,同时用力向另一侧下压,她的身体眼看着就要将侧面以及可预料的背面暴露,她迅速将一只脚作为旋转轴,另一条腿极速踢出——

 

 

“砰——”

 

 

正中胸口!

 

紧接着,对方因为惯性的作用接连退了几步,刚好在月光照射进来的窗口旁停住,缓缓抬起头,川本薰不敢松懈,凝神防备——

 

然后她就看到了诸伏高明因为疼痛微微皱眉、以及有点无奈的笑容

 

“下手真不留情,川本警官对于敌人而言是可怕的存在啊。不过,我左思右想,怎样都不应该被算成敌人吧”

 

 

额……

 

 

来这里的第一天,因为天热迁怒了上司

 

初勘现场的时候,把上司的手套戴走了

 

复勘现场的时候,给了上司一脚

 

川本薰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神神叨叨的老人,觉得他大概说反了。这根本不是她倒霉,而是上司倒霉

 

越想越觉得这个长野县自己待不下去了,川本薰甚至在短短的几秒钟思考了从此以后不做警察的可能性,或者能不能给她指个路去火星啊

 

诸伏高明也有一瞬间惊讶,他是看到了上原由衣和川本薰的对话后察觉到不对劲的,本以为慢了自己一步的人是大和敢助,却没想到撞上了川本薰

 

能在这个时候碰上,起码满足了三个条件

 

观察敏锐、行动迅速,再加上出乎意料的体术能力

 

虽然挨了一脚,诸伏高明心中依然是赞赏的

 

“说说看吧?你的推理。能来到这里就必然说明你想到什么了吧?”

 

诸伏高明目光沉静,川本薰突然想起来,在警校时其实有很多老师这样问过自己,可工作的一年里她才发现,最后留下的只有结果,是和非,对和错——她总是在错

 

久而久之,像是被随手丢弃在角落的某个物件,逐渐落上尘埃,刻进骨血的热爱差点连同光鲜的外表一并被抹杀掉,然后经历年岁磨洗,最后风化成遍地残渣

 

因而此时此刻对上诸伏高明的目光,她居然有种久违的紧张感。知道能够被这样提问有多么珍贵,因此不愿意出现任何纰漏

 

“因为……我在找资料的时候,在推荐栏里刷到了这个——”

 

川本薰将手机屏幕解锁,上面还留着关于夏日祭的报道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店长的话——因为庆典活动,蛋糕店当天的客流量非常多。店长为了不冷落客人,招募了十几个临时工帮忙。而他本人甚至也去了后厨帮忙。因此,就算有人去买了同样的蛋糕,包装的人不一样的话,留下的指纹也一定不一样”

“如果这个丝带上的指纹不是店长的,就能说明问题了吧。但明天又刚好是扔垃圾的日子,所以必须在今天结束前确认”

 

“原来如此。常言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看起来确实没错,警校精英不容小觑”

 

诸伏高明难得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川本薰愣住了

 

她给了上司一腿……居然还能得到夸奖?

 

算了,也许这就是长野县民风淳朴的待人接物之道,不也有圣贤告诫过世人: 别人扇了你一巴掌,就应该把没被打的那半边脸凑过去吗,川本薰懒得去思考圣人为什么这么大度,她更在乎另一件事——

 

 

“那诸伏前辈呢?您应该是去确认其他事情了吧?明明比我先离开的,可却慢了一步赶到这边呢”

 

“那个时候,你是从后面递文件夹的,由衣明明没有回头,却能准确认出你”

 

因此跟着上原由衣离开会议室后,欣赏完大和敢助的脸色,很在意这件事情的诸伏高明选择问出来:

 

“由衣,你刚刚为什么知道是川本呢?明明没看到谁在身后吧?但却准确叫出了名字”

 

“啊、那个啊。因为小薰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气味哦。说起来又不只是香水,好像还有檀香的味道。”

 

“哦,是气味啊……”

 

 

等等……气味?

 

 

诸伏高明突然想起来,好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这个小插曲像是一条线,突然之间一切都串联起来

 

“我想起来那天服务员的话。她并没有说自己看到了藤原安吾,而是闻到了烟的味道才认为他一直在里面”

 

“因此我又去了那家拉面店,发现换气扇有被换过的痕迹。那而且店后面是条人们处理污水的巷子,如果是把蛋糕盒放在那边,底部自然就会被污水”

 

“因此犯人大概是把点燃的烟放在卫生间,自己通过换气扇离开。完成下毒工作后甚至不需要留在现场,大可以带着死者的那份蛋糕离开,等待藤原任三郎毒发身亡就好”

 

“但是,他为什么能确定母亲是被人谋杀的?万一杀错人了呢?那好歹是他父亲”

“当时藤原安吾是看了那段视频才改变了想法,不再通过法律程序申诉,我一直在思考他看到了什么,直到自己驾车从面馆离开。还记得那段监控吗?”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打开车门,起步,然后驶离?”

 

“不对,在石川夫人在发动汽车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有一个短暂的停顿。你觉得她在检查什么?或者说,开车前一定会确认什么?”

 

“她在检查……刹车?”

“所以……石川夫人早就知道自己的车子被人动了手脚,不对,她早就知道有人要害自己,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开了出去,可这是为什么?”

 

“那个时候她的遗产份额还没有更改成功。即使是离婚也需要时间,而在这期间,不仅是石川夫人本人,两个儿子也可能遭到牵连”

 

“所以,她认为、自己不死去的话,丈夫就可能对两个儿子下手。”

 

可只要自己死去,彼时已经成年的孩子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遗产,丈夫得不到他们的部分

 

川本薰的语气卸掉了所有情绪,在念出死者姓名的时刻,她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葬礼,所有的话语说出口的瞬间被替换成她心中的悼念辞,是死者与这个世界最后一次关联。从此以后入土为安,不会再被任何人提起

诸伏高明看着眼她的表情,顿了几秒轻声开口:

“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这话川本薰就听不太懂了,而且她的心思完全不在古文翻译,因为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情——

 

“不对!诸伏前辈、如果是这样的话……山村恭一郎就就有危险了”

 

川本薰抬起头,发现诸伏高明的脸色也变得相当严肃,显然是同她想到了一样的事情。两个人福至心灵,快步向外跑去

 

人命当前,川本薰再顾不得尴不尴尬,落下诸伏高明一步眼看着抢不到驾驶室,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川本,先给山村恭一郎的公司打电话确认他是否已经离开”

“我明白了!”

可惜他们运气不太好,山村恭一郎负责的项目似乎在昨天刚刚结束,今天下午的庆功宴过后就早早回家了

 

因为已经是晚上,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川本薰坐在副驾驶上,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惯性的可怕作用,索性贴在副驾驶上无事可做,她开始从头到尾捋顺整件案子:

 

“所以是,石川夫人察觉到了藤原任三郎的投资出现问题,担忧会影响到自己的孩子,所以想要更改遗嘱,然后买了一份保险。但是藤原任三郎察觉到她更改遗嘱的想法,猜到了石川夫人已经得知了自己的经济问题,担心自己什么都得不到,于是在石川夫人与公证人约见之前,伙同山村恭一郎杀害了她,结果发现受益人是小儿子,自己只得到了部分遗产”

 

“藤原安吾最开始应该只是隐约觉得父亲有同伙……但并不能确定是哪位。说漏嘴的人……是我”

 

她有些痛苦地回忆着,是自己直接将情报告知了藤原安吾。

 

“所以在杀死藤原任三郎后,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山村恭一郎”

 

趁着诸伏高明停车的空挡,川本薰迅速将他们的推理发给了上原由衣

 

山村恭一郎的公寓漆黑一片,在这个对于入睡还太早的时间透着一股不详的意味。敲门无果后,川本薰找管理员借来了钥匙,两个人破门而入

 

“诸伏前辈,我先去找山村恭一郎”

 

“我去开灯,一切小心。犯人也许还留在这里”

诸伏高明盯着川本薰的背部看了几秒,确定不会有人跳出来用刀伤害到她,才按照经验摸索开关的位置

 

“诸伏前辈!我找到他了!”

川本薰一边开口,一边试探着山村恭一郎的鼻息和心跳。紧接着诸伏高明找到了开关,周围环境终于清晰起来,迅速映入眼中。山村恭一郎已经死亡,看样子是因为心口处的致命枪伤

 

——等等、枪伤?

 

几乎在同一时间,没给川本薰反应的时机,耳边传来尖锐的风声

 

“砰——噗——”

 

她有点茫然地地抬头,发现诸伏高明快步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而且眉头紧锁。顺着他的目光落下,川本薰看到自己的腹部被打穿

 

手、手枪?

 

 

虽然不知道藤原安吾为什么会有手枪,但迫于强大的冲击力,川本薰向反方向退了四五步停下,才艰难地相信——藤原安吾是真的拿到了手枪

 

“川本!”

 

诸伏高明的声音像是被抛到半空再重重砸落,带着什么情绪听不真切

 

她不可置信地低头查看伤口,被射穿的那一刻其实没什么感觉,可现在伤口却犹如火焰中心向外扩散,炙烧一般的疼缓缓蔓延开来。诸伏高明快步走过来检查她的情况

 

“诸伏前辈,别担心。那把手枪现在……最多剩下一颗子弹。”

 

手枪一共六发子弹,她刚刚去查看尸体情况,在山村恭一郎那里用了三发,打在了要害,沙发和膝盖,打中她用了两发

 

——射击能力太差了,这种配置给我能杀他六次……啊,我的意思是,他伤不到诸伏前辈的

 

川本薰飞快同诸伏高明耳语,即使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依然能够调动所有理性,甚至有闲心嘲讽对面的技术。同时判断受伤情况,虽然很疼但并非不能忍受。如果是二打一的话,胜算在他们这边。

 

“所以,你是为了替母亲报仇才杀了他们两人?”

 

诸伏高明知道大和敢助他们正在往这边赶,开口为己方拖延时间。就算只剩下一发子弹也得谨慎行事,自己避得开,可是川本薰拖着受伤的身体却不一定

 

“没错!我问他的时候,他还想否认。可是后来我拿出枪,还有他跟那个老家伙这几个月的账户往来记录,他终于承认了,为了五十万找人撞死了我母亲!那个老家伙也一样,为了本就不属于他的财产,又顾及着所谓的尊严,不愿意开口救助。这就是他维护尊严的方式吗?啊?!”

 

也许是大仇得报以后一直紧绷的情绪松懈,又或者觉得面前的两位警官已是掌中之物。他只顾着自我陈述,眼中已经出现了癫狂的征兆,忽略了川本薰正在悄悄跟诸伏高明商量对策:

 

“诸伏前辈,您听我说。他那把枪已经是累赘了。等下……我分散下他的注意力,您能从后面偷袭他的头部吗。”

 

她中了枪,体力流失本就快。为了积攒体力,开口只能靠气音,声音轻重全靠呼吸。但心中算盘打得响,诸伏高明虽然力气比不过她,可毕竟警察出身,从之前的交手中也能看出体术精湛。如果自己能够分散犯人的注意力,再由诸伏高明突袭,胜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制定计划也是警校时期的风格,自己往危险的方向冲,将相对安全的部分交给同伴负责

 

“不行。你留在这里。这算是命令”

 

诸伏高明却断然拒绝。川本薰这才注意到,两个人对话之间诸伏高明已经悄然换了位置,挡在自己和藤原安吾之间

 

“在计算胜率之前,也请好好计算一下,按照那种计划你能生还的概率。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下放地方,想要证明自己并没有错,但以死殉道也不可取”

 

“这里不是东京,你是我的部下,我会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

 

诸伏高明刻意控制自己的移动,努力在不惊扰藤原安吾的情况下尽可能靠近

 

拒绝川本薰的提议并不是头脑一热,而是他真的有信心在单打独斗的条件下获胜。眼看着对方持枪的手臂已经在自己能够出腿击中的范围,就在他准备将藤原安吾的手枪踢飞再制服的时候,对方却先倒下了

 

川本薰本来想出声再挣扎挣扎,可下一秒她就看到大和敢助出现在藤原安吾的身后,被举起拐杖底端反射着月光,晃得川本薰眯起眼睛来

 

 

得救了啊

 

 

这是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自己实在支撑不住向地面倒去,又被谁改变了倒地的方向。川本薰思维已经濒临溃散,无法确定是哪位前辈出手相助,只觉得对方的手臂相当有力

 

上原前辈吗……可是记忆最后是场景她明明站在门口那里

 

 

然后意识就被生拉硬拽、拖入一片漆黑的世界

 

 

 

 

疼……

 

 

意识再度恢复时听觉和视觉都还朦胧,只有身上好几个部位剧烈的痛感感知最为清晰

 

她睁开眼睛,旁边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坐在椅子上。显然一直在等她醒,两个人都是肉眼可见的疲倦

 

“你们既然有了线索为什么不直接说?两个人去逞英雄觉得很勇敢吗?高明那家伙也一样!如果我们没及时赶到,你就没命了知道吗!”

 

大和敢助几乎是贴着她的病床栏杆怒吼了一通,然后转身离开,但没把门摔上

 

 

呃,其实并不会没命。按照当时的情况诸伏前辈应该是有相当的把握。而她还能再坚持一下,二打一的话制服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这话她不敢讲,毕竟大和敢助的语气太严肃,就像是……真的在为她担心

 

而且她也来不及讲,大和敢助离开得太迅速了。好像特意在这坐了几个小时,只为了等她醒来训斥这一通

 

“别往心里去,阿敢他担心你的状况而已,不是在骂你。不过,这次真的太危险了,小薰,下次有什么线索的话记得要先报告再行动。

 

“之前诸伏警官就是单独行动遭人暗算,差点被烧死在某幢别墅里。阿敢他表面上不说,其实对同伴的性命最在意了”

 

上原由衣倒是见怪不怪,完全不害怕大和敢助这幅样子,还能笑眯眯地安抚后辈——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躲在门后偷听,再后悔自己语气太重了,毕竟人才刚刚恢复意识。

 

哦,也不一定,要是撞上另一位醒过来了说不定会被赶走,那儿可躲不下两个人。不过赶走之前会不会被骂一顿也不好说

 

上原由衣想了想自己这两个搭档,心说还是小朋友可爱

 

“我知道的,幸亏上原前辈你们及时赶到”

 

“那个啊,其实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阿敢他知道诸伏警官问了我关于气味的事情。不过我们本来是想直接去藤原安吾的家中逮捕他,因为收到了小薰你的消息才临时换了目标”

 

“那把枪呢?到底是怎么搞到手的”

 

“这个我们还在查,总感觉背后的原因不简单。但不管怎么说,你安然无恙,这就比什么都重要。毕竟,有个人可是从你手术结束就一直没合过眼睛呢”

 

“诶?”

 

“好啦,这个案子还有些后续要处理,你好好养伤”

 

也许是因为犯人从来没用过枪,又或者是过度紧张了,并没有射到要害。她腹部被射穿听着惨烈,可子弹没有留在体内,这为手术减少了很多麻烦,诸伏高明强硬的态度也避免了二次创伤的可能,为术后恢复提供了便利

 

只是过度的紧张和长时间的人精神疲劳,上原由衣走后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人就变成了诸伏高明,他正在低头削苹果

 

川本薰相信他注意到自己醒了,毕竟她换姿势的动作幅度太大,而诸伏高明手中的刀又确确实实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动作

 

诸伏高明却没说话,手中小刀不疾不徐地旋转。于是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坐了起来,支起来一条腿,手撑在膝盖上看他削苹果——啧,断了

 

他仍是小心翼翼削好了剩下的苹果,把刀子放回原位,苹果皮仔细扔进垃圾桶,这才规劝了一句她的姿势:容易挤压伤口

 

她于是就换了个姿势,放松身体向后面靠过去,看在苹果的份上——又或者是某些不愿意承认的原因,有些东西她弄不清,不管是记忆里扶住她的手还是此时此刻他看她的表情,又或者是生死一瞬间喊出她名字时的绝望语气,索性就闭上嘴

 

只能说诸伏高明幸亏是个敏锐的警察,满脑子的诗词歌赋浪漫主义可挑不出好苹果。气味清甜好闻,川本薰一点不客气,直接伸出手

 

“你现在不能吃这个”

 

诸伏高明却收回手,自己慢条斯理吃起来。他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什么也没说,看起来也不是要骂她。反而是川本薰对于病房近乎凝结的空气忍无可忍,顾不得自己正处于理亏的下风区先发制人:

 

“那个,之前的时候,诸伏前辈不是说、什么生死来着”

 

“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是这个吧?”

 

“那不就是说,不必把眼前的生命看得很重吗?”

 

“不对、但你得自己去理解”

 

“啊……那有点难,要不、前辈把书借我查查?”

 

“随时恭候”

 

诸伏高明露出川本薰醒来后的第一个微笑,他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密封的玻璃罩中很久了,尽管严密的外壳已经出现裂痕。而此时此刻,坚固的玻璃被打破,空气从外部翻涌而入,他终于得以喘息

 

窗外天色渐晚,白昼翻腾的暑气逐渐冷却沉降,夏天正走向消亡。这个以泡泡糖甜腻气味为开端的、在长野的第一个夏天就要过去了,川本薰有点遗憾地打量着自己,似乎只留下了个子弹的贯/穿伤,过一段时间就会完好如初。诸伏高明倒是依然长袖衬衫,外表看不出任何破绽,一如初见

 

但是,一定还有其他东西留下了,川本薰想,虽然还不确定是什么,又或者始终无法给出确切定义,她的见识和语言还不足以描述。像是个神神叨叨老人坐在林荫下摇着扇子,慢悠悠说出口的预言,很久以后才给出答案

 

而此时此刻,川本薰托着下巴,腮帮子一鼓一鼓,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在这一刻他们冰释前嫌了

 

她于是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事还得继续消磨




fin.


彩蛋是【从他人视角的某些故事】在赠礼里,不看也不影响全文阅读,好奇的亲友可以直接戳我看


最后,高明tag真的给了我前所未有的体验......(但是认识zn和阿幸很开心,也算有失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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